六ノ夜《白鷺馬戲團的傳聞》
昨天跟家人去了白鷺馬戲團喲!有一些可怕卻有趣的東西,像是突變生物,全身纏滿蛇、一個身體兩個上半身的怪人呀…我還聽到了那個馬戲團的一些恐怖傳言喔!
其實那個馬戲團是惡魔經營的,會偷偷的把客人拐走或是吃掉呢!
紅:去探個究竟,被困在鏡子的迷宮裡。
共同創作:來國螢丸中
據說,有個名叫「白鷺」的馬戲團巡迴表演來到了帝都。
螢丸沒有看過馬戲團,要說比較類似的經驗,大概就是古早以前的幻術表演。說是幻術,大多是使用機關和錯覺的把戲,從傳言中聽來,馬戲團也是類似的東西吧?
白鷺馬戲團似乎走的是西洋風格,西洋風格的幻術表演?好像有些新奇。
起了興趣的同時,腦中浮現那名最近佔滿了自己思緒的少年;八重會不會有興趣呢?想著腳步已經邁了開來,朝咲屋走去。
八重正在店裡整理商品,無意間發現螢丸踏進店門,「哎呀,螢丸先生早呀。」
「早安,八重。」稍微看了一下,發現八重似乎在忙。「打擾到你了嗎?
「沒有的事。正好告一段落了,您來得正好。」收拾好手邊的東西,八重笑著回應,「要進來喝杯茶嗎?」
「樂意之至。說起來,我好像還沒喝過八重親手泡的茶呢。」
「也不是什麼特別需要期待的東西,讓您見笑了。」不好意思地沏好茶,八重將冒著熱氣的茶杯放在就坐的螢丸面前的桌上。
「只要是八重泡的茶,就是好茶。」微笑了一下,端起茶杯喝了一口,開口問道:「對了,八重最近有空嗎?」
「手上的工作不多,所以應該是有空的。螢丸先生有什麼事嗎?」
螢丸從衣袋內掏出一張傳單,遞給八重。「聽聞這個「白鷺馬戲團」來到帝都巡迴演出……我沒看過西洋的馬戲團,有些好奇。八重願意陪我一起去嗎?」
八重接過傳單仔細端詳,「我也沒看過呢……看起來很有趣。感謝您邀請我,當然好囉!」
「八重也有興趣的話就太好了。」螢丸笑了笑,「那麼八重什麼時候有空呢?我目前手邊沒有訂製的單,時間上很自由。」
「這邊也是呢……那麼,交給螢丸先生決定呢?」八重眨眨眼,提議。
「這樣啊。那麼擇期不如撞日,等咲屋休息,我們一起過去,如何?看位置,從這裡走過去應該蠻近的。」
「沒問題。其實現在也可以,請稍等我準備一下,就能出門了。」八重手腳俐落地出門拆暖簾,收拾完畢後和螢丸一起踏出店門。
從咲屋到白鷺馬戲團的路程不長,很快就到了。馬戲團布置得非常華麗,從遠處便能一眼看見,顯眼非常。
走近了便可以理解到白鷺馬戲團成為話題的原因,光是站在外邊,就能聽見從裡面傳來的歡笑聲,從廣播喇叭中傳出的輕快音樂更是為歡樂的氣氛添上一筆。
「看來似乎很有趣呢。」
螢丸買了兩人份的票,正想著今天會是輕鬆愉快的一天,一踏入馬戲團的範圍立刻感到不對勁。
--妖氣。
「螢丸先生?」發現螢丸似乎有點走神,八重出聲呼喚,在此同時也隱約察覺到了,「怎麼──?」
八重的反應證實了他的猜想,「你也查覺了嗎?」
能確定的是妖氣的來源不只一處,會是單純跟他們一樣前來遊玩的帝都住民、或是……
「是的……」雖然這類以珍奇為賣點的地方有點妖氣不稀奇,八重還是有點在意。
仔細想想,從以前就不乏有妖怪偽裝成幻術師表演的情形。只要說是幻術,不論發生多麼超乎常理的事情,觀眾都不會聯想到怪異,只要別做得太過火引來厄除,是個很好的偽裝。
「感覺起來對方並沒有敵意,應該沒有關係吧。」
人都來了,票也買了,就這麼離開,未免有些掃興。
「八重有對哪個表演比較有興趣嗎?」
「唔嗯──那個吧。」八重指著某個上面寫著「鏡迷宮」的帳棚,「如果是真的很多鏡子的話感覺很值得一看,那麼多鏡子放在一起感覺很稀奇呢。」
「那我們就過去看看吧。」鏡子會怎麼組成迷宮,螢丸也感到很好奇。
兩人往前邁步時,他順勢牽起了八重的手: 「人很多,走散就不好了。」
「啊?嗯,說得也是……」螢丸先生的手,有點涼呢。八重這麼想著,和螢丸一起走到入口前。
入口處的工作人員穿著西式的禮服,戴著一個說不上討喜還是詭異的面具,見著他們過來,恭敬地欠身比了一個「請進」的手勢。
入內的瞬間,螢丸大感驚奇。他沒有想到鏡子可以像和紙一樣鋪滿四面八方,無數的反射影像彷彿異空間,不見盡頭。
「洋人的技術真是令人敬佩。」
「太厲害了……!」讚嘆地環顧四周,八重用指尖觸碰冰冷的鏡面,四面八方相同的鏡影也做出同樣的動作,「這真是,不可思議。」
「不過這下有點搞不清楚方向了呢。」四周只有無數的倒影,沒有道路.....啊。「往沒有自己的方向走就行了吧。」
想清楚了,螢丸輕握一下八重的手,笑著說:「我們走吧,出去之後應該還有很多時間,可以慢慢逛。」
「好的。」溫順地跟上,八重想著,等會可得牽好手才行,放手了連哪個是真的都不曉得了。
兩人邊走邊閒聊,一開始並沒有想太多,但是過了大約半個時辰,螢丸開始覺得不對勁;這個迷宮從外面看來應該不大,以兩人的腳程,最多一刻鐘就能走完了才對。中途為了避免迷路繞圈子,他有輕輕用手在鏡子上做記號,但目前一次都沒有經過記號處,也就是說他們沒有走到重複的路徑,照理說不應該會走這麼久......
「螢丸先生,這裡感覺不太對勁……」八重不安地稍稍收緊相握的手。太奇怪了,怎麼可能走了那麼久都還沒出去,帳篷明明沒有那麼大。
前方仍然有著唯一一塊沒有倒影的路徑,但出入口的光已經黯淡得難以辨認,四方的鏡影讓人毛骨悚然,簡直要迷失方向。
「該不會是被狐狸戲弄了吧。」螢丸試著開玩笑緩和氣氛。仔細想想,進來時確實有感受到妖氣,就算真的是被狐狸戲弄了也不奇怪。
──真是笑不出來啊。
螢丸很想直接打碎周遭的鏡子,但鏡子的碎片可能會割傷八重,再說,如果真的有外力影響,打碎鏡子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。
「別擔心。」他輕輕回握了八重因為不安而收緊的手。
聽見螢丸的安慰,八重忐忑的心重新安定下來,終於可以微笑,「嗯,我不擔心。」因為不是只有一個人呀。
如果是被狐狸戲弄的話,剛才看見的路徑就都不算數了嗎?八重考慮著另外的突破方式。
螢丸伸出手,想要在鏡子上做新的記號,沒想到在摸到鏡子的瞬間彷彿摸到凝滯的沼澤,手指陷入鏡面之中。
「什麼.......!?」
他急忙想將手抽回來,卻反而被更強的吸力往內拉。做為刀匠他自認力氣不小,但因為沒有施力點,難以支撐,至此螢丸已經很清楚無法抵抗,他甩開至剛才為止交握著的八重的手,被鏡子吞沒。
「螢丸先生!」沒想到手會被掙開,八重眼睜睜看著螢丸沒入鏡面消失。現在只剩下他了,再多鏡影也是虛無。他握住仍然殘留相握觸感的手,無法抑制地微微顫抖起來。
不行,要勇敢。握緊拳頭,八重眼神一凜,伸手觸碰鏡面,隨後毫不意外地也遭鏡面吞沒。迷宮裡已空空如也。
鏡子內的世界是一片黑暗。
看似什麼都沒有,腳下卻有踩著地面的實感。
──待在外面的八重還好嗎?希望他能順利找到出口才好。
血腥味。
──早知道不該邀八重來這裡,就不會讓他碰上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了。
黑暗中逐漸浮現回憶中的景色,是戰場,是殺戮。
──啊啊,是阿蘇合戰,真是令人懷念啊,那時是第一次見到鐵炮這種東西。
他的數名主人在那場戰爭中先後死去,最終吞下敗果。
黑暗中有聲音,有誰在呼喚他的聲音。
他繼續往前走,惟善大人、友貞大人、友隆大人----他的主人一一死去,最後、
「惟久大人。」
他看著眼前的少年,少年笑著指了一個方向,然後迅速老去、枯朽。
螢丸朝著少年指引的方向走去,那個地方有光,有熟悉的氣味。
──八重。
鏡子內的世界是一片黑暗。
相信螢丸就在前方,為了要快點追上,八重大步向前。要一起出去才好,如果螢丸先生先走出去的話更好,希望他能平安脫離。
眼前的黑暗似乎在他的擾動之下出現了什麼,那影像太過熟悉,八重忍不住放慢腳步。
──是春子。
春子生前最後的模樣,在床榻上用枯瘦的手輕撫著自己的臉,直到最後都還是笑著,而後身姿碎裂成光點,如櫻瓣飛舞筆直向前,指出一條道路。
道路的前方,有著熟悉的、冰冷的鋼鐵氣息。
「……螢丸先生。」喃喃呼喚出聲,八重順著光向前走去,即將探出黑暗時,耳邊拂過細語。
──要過得幸福啊,八重。
八重猛地回頭,剛才的黑暗就像錯覺一般,他已經身處戶外。淚水莫名地奪眶而出。
離開黑暗的鏡中世界,迎接螢丸的是夜晚的河邊,他覺得這條河看上去似曾相識,把視線放遠一看,隱隱約約可以看見熟悉的景色,這裡是螢屋附近那條河的上游。
「怎麼會跑到這裡來了?」
──對了,八重!
螢丸急急忙忙想跑回馬戲團找理應還困在鏡迷宮內的八重,不料卻和突然出現的八重撞個正著。
「八重!你怎麼會出現在這?沒事吧?」
「螢丸先生……!」和螢丸撞個正著的八重聽見對方說話,立刻抬起頭,臉上淚痕交錯,「您也出來了……太好了……!」他緊緊抓住螢丸的衣角,用力過大而微微顫抖。
沒有想到平時冷靜自持的八重會這般哭泣,螢丸的心中出現了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緒。他頓了一下,伸手輕輕抹去八重臉上的眼淚。
「抱歉,讓你擔心了。我就在這裡。」
「請……不要離開我……」沒有想過螢丸在自己心中已經佔了如此大的份量,多到他消失的話,心裡會留下被寒風貫穿的空洞。春子的幻象消失前的笑容讓他驚覺,如果不把握的話,身邊的人將會流逝。
那麼,想說的話就應該要說出來。
「螢丸先生、我──」
看著八重的反應,螢丸覺得好像懂了。他捧起八重的臉,溫柔地笑著說:
「歷經四百個春秋,於今你讓我殘缺的情感變得完整,是你讓我學會了愛情。我喜歡八重,想跟八重一起渡過未來的時光。如果八重也這麼想,點一下頭就好,好嗎?」
螢丸先生,是這麼會說甜言蜜語的嗎……?聽到這番話,八重的臉立刻脹得通紅。雖然努力地想要看著螢丸的眼睛表示誠意,奈何視線還是不自主地些微飄開。
他重重地點點頭。
縱然活了數百個年頭,螢丸此時仍然找不出任何話語描述現下的心情。
他只能抱緊八重,像是對待最珍貴的寶物一般既輕且重地抱著。「我好高興......你也有相同的心意......能夠遇見你真是太好了。」
「我也是。能夠遇見螢丸先生……真的太好了……」回以緊緊的擁抱,八重低語,心裡情緒翻湧,幾乎又要掉下淚來。
螢丸拂開八重的瀏海,在八重的額頭上親了一下。「以後就能理所當然地做這種事情了呢。」
接著他將八重打橫抱起,笑了一下。
「今天走了這麼多路,應該累了吧?那我們回家吧。」
「嗚哇!請不要這樣……!」太丟臉了,但勸阻無效,八重最後鴕鳥地將臉埋進螢丸胸口,被一路抱回螢屋。
──END.